查文斌出手的时候还是往后收了一分,剑锋贴着玻璃而下,相框外面镶着的玻璃镜面应声而碎,里头那张照片飘然落下。
捡起那张印刷有些劣质而微微有些发卷的相片,查文斌用手轻轻擦去了上面残留的玻璃残渣。虽然照片只是身份证头像放大的,人物有些模糊,可依然能看得出这照片主人脸上那饱经风霜的神情。或许在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的眼神里透露的是对天伦之乐的晚年生活的向往,而如今,更多的,则是空洞的绝望。
超子和素素两人是站在进门的右侧,那里有一个房门是通向卧室的,门被紧闭着。当初建这座房子的时候,大儿子曾经许诺这间屋子是留给老余的,可如今这里已经成了堆放粮食的仓库,他们宁可就这样随意的使用也不愿意给露宿街头的亲爹留半片瓦砾。
“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张脸嘛死都死了,你这张老脸也该拉下了。别抱怨,也没啥可抱怨的,他们再不孝好歹你还有儿子,我呢”查文斌看着那照片,嘴唇微微抖了抖,闭着眼睛朝上吸了一口气有些自嘲道:“我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突然间,他转身抓起了桌子上的一个酒杯,“砰”得一声擦到了地上。“我他妈的又该找谁去算账我他妈的是不是也该到处去找人来填命”
蹲在地上,查文斌抱着自己的脑袋,他在哭,大声的哭,有一半是因为老余的死,更多的则是对自己的那一份无奈。这压抑了多久了,他原本不是一个喜欢出门的人,家对于他来说才是最舒适的,不知是从何时起,他越来越害怕回来了,越来越怕那些特殊的日子,那座查家的祖坟山上,有那么两座孤零零的小坟包,那是针一样的扎在他的心坎里。
素素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张绣花的漂亮纸巾,她想拿给地上那个啜泣的男人,超子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臂,朝她摇了摇头。
“他很伤心。”素素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超子,虽然从第一眼看见查文斌的时候,她就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背后一定有很长的故事,只有经历过生死磨难的男人才会有那样一双深邃的眼睛,不仅是深邃,而是绝望中又透露着一丝希望,希望中又夹杂着一丝绝望。
“让他呆会儿。”超子没有跟这个小女孩解释,但是她却从超子那儿读到一点信息,这个男人的经历是非人的。
查文斌起身看见桌子上有酒,转身进了厨房找来两个大碗,咕噜噜的倒了满满两碗,他两手各拿着一只碗在空中互碰了一下说道:“来老哥,干这碗酒是我送你上路的,有些事,不要为难做弟弟的,都是苦命人。你若是还没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喝了这碗酒,好好走你的黄泉路,下辈子投胎去个好人家。”他举起那碗酒扬起脖子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伸出袖子擦了擦嘴唇,另一只手还拿着另外一碗酒,身子已经有些摇晃,都撞到了板凳,好在扶着桌子才没摔倒。
素素很小的时候就被接去了香港,这种豪饮她只在电视作品里看见过,不禁瞪大了眼睛问道:“查大叔酒量这么好”
超子已经做好随时把他扛回去的准备了,他苦笑道:“平时滴酒不沾,这是何苦呢”
“来老哥”查文斌端着那只大碗摇摇晃晃的对着相片说道:“现在你我人鬼殊途,这碗酒就当是买断这一世的情缘,若是老哥不为难我,天亮之前你便去吧。我等五更鸡鸣,若是你还在,那么就别怪我要替天行道了。”说完这句,查文斌又扬起脖子咕噜噜的干完了这碗酒。整整两大碗,约莫六两高度白酒不到两分钟全都下了肚子,从喉咙一直烧到了肠胃,从今生烧到了来世。
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一股子浓浓的酒味从喉咙里往外一冲,又硬是被他咬着牙一口气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扶着桌子,他的手臂不停的颤抖着,超子没有上前去扶,他也不准素素去扶,因为这一刻的查文斌要活得像一个男人。
“呸”从他嘴里吐出一口夹杂着胃酸和酒精的混合物,查文斌通红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喃喃道:“我还替天行道,替天哈哈,老天爷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
“咔嚓”一道闪电落在了院子里,一记惊天的炸雷响起,震得桌子上的贡品都在微微抖动。素素吓得“啊”得一声,直往旁边那人的怀里一钻
超子有些得意的小声对着怀里的美人打趣道:“你终究还是钻了”
“啊”素素这才反应过来,一张涨的通红的小脸迅速从超子的怀里抽了出来。“坏蛋”她羞骂道,很快她的目光就又重新落到了那个趴在酒桌上的男人,他的嘴里不断的吐出难听的脏字,她很难想象一个看似如此有修养且还带着些仙风道骨的男人也会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