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偷偷置的外宅里吊死一个女子的消息传到薛家,薛姨妈直接撅了过去。宝钗立刻差人去寻大夫,又将薛蟠给叫了回来,自己守着薛姨妈,一步也不敢动。
听家里的小厮说母亲被他气晕了,薛蟠十分愧疚,忙不迭地往家里赶,正巧薛姨妈醒来了。
一睁眼就见自己不省心的儿子一脸焦急的表情,薛姨妈的火气不自觉地降了些,只捂着胸口骂道:“孽障,孽障,只几日不管,你又作下大事。我才在与你说亲,你却闹出这样的名声来,未进门先纳了二房,哪家的姑娘还瞧得上你!”
薛姨妈越说越气,薛家败落了,薛蟠名声不好,亲事上本就困难。她瞧得上的人家瞧不上薛蟠,乐意嫁个女儿来的又是些破落户儿,她也不乐意。如今又闹出来,还牵扯上了人命,将来娶亲还得降一个档次。
薛姨妈胸口越发疼了。
宝钗看着不好,连忙上来给薛姨妈揉揉,口里道:“妈何苦生气呢,凭白气坏了自己,哥哥便是有不好的,妈好好地说就是。”
又给薛蟠使眼色道:“哥哥,还不和妈陪个不是?”
薛蟠立刻醒神,又是下跪又是作揖,只求薛姨妈别生他的气。
薛姨妈一向疼宠这个独子,看薛蟠的样子也气不下去了,只叹气道:“罢了,我先不与你计较,先将你那个外宅的事儿给我仔细地说来,为何要瞒着家里?”
薛蟠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也不肯说,薛姨妈再三逼问,才道出真相。
薛姨妈听了直道“作孽”,宁府的那两父子什么人,她在贾家住了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只恨铁不成钢地对薛蟠说:“你可真是个傻子了。”
薛蟠嘿嘿一笑,道:“我如何就傻了。母亲不知,二姐儿美极了,比凤表妹也不差的,我将来的妻子也未必就有这般品貌,人家却给我做了妾,还委屈了呢。”
薛姨妈头疼极了,知道儿子一向不精明,也有些后悔过去太放纵了他,只是如今想要改也改不过来了。
薛姨妈摇头叹息道:“你若是喜欢,将人接回来就是了,何苦安置在外面,名声难听不说,要早接了进来也没这一桩事了。”
薛蟠挠头道:“我这不是担心妈不同意么,珍兄弟倒是好说话的,允了我将他妻妹放在外头。”
薛姨妈神色复杂。
宝钗捏了帕子,眼神低垂,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事已至此,薛姨妈也无法儿了,只能说道:“既然我知晓了,你先将那个二姐儿的接进来罢,再放在那里,谁知道还能生出什么事来。”
见薛蟠一脸喜色,宝钗却觉得不妥,也顾不上插手哥哥家事了,连忙道:“妈别急,如今那尤家正在风口浪尖上,若是哥哥此时接了人来,怕又是一件谈资。况且哥哥还未娶嫂子,屋里先放了二房,叫未来的嫂子如何自处呢。”
薛姨妈醒悟过来,连声道:“还是我儿想得周全,那便先拖一阵子罢,等到你媳妇进门了,再抬也不迟。”又见薛蟠一副不乐的样子,发了狠道:“你娶的那个什么二房,既没摆酒,也没奉茶,再生了什么事,我是不认的。你舍得,便将人一辈子养外头罢。”
薛蟠这才赶忙应了。
薛姨妈又问:“还有你那个柳兄弟,如今听说不太好,却是为何?”
听到柳湘莲,薛蟠立刻转移了注意力,道:“妈,我那兄弟最是个实心眼的,三姐儿死了,他却将过错全揽在了自己身上,整日守着一块冷冰冰的石碑,我竟劝都劝不过来。”
薛姨妈叹息道:“那倒真是两个有情之人呢,怎的就闹到了生死两隔的地步了。”
宝钗却蹙了蹙眉,道:“妈这样说,我却觉得未必,若不是那尤家姑娘‘以死明志’,柳公子也断不会‘幡然悔悟’。尤家姑娘靠着一死才洗刷了过去,若不死,柳公子只会继续介怀,两人永也无缘。哥哥也说了,那尤家姑娘此前只见过柳公子一面而已,可见这爱慕也是凭空而生。在我看来,许是为着寻一人救赎己身罢了。可见那尤家姑娘既无自知之明,也无识人之慧,凭白连累柳公子,可谓误人误己。”
薛蟠眼睛一亮,他虽觉得尤三姐可惜,却也觉得柳兄弟无错。只是想不明白,也不知该如何说,这些时日都只能陪着柳兄弟傻坐着,想劝吧,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他自己都腻味了。到底是妹妹,才能说出这般有道理的话,真真聪明至极。
薛姨妈也感叹道:“是这样,是这样。蟠儿,你去好好儿地劝劝你柳兄弟去,他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你同他好好儿地说。”
薛蟠连声应了,忙不迭地往外跑,跑到门口又一下停住,回头邀功一般地说:“妈,妹妹,我方才想起来路上给妈和妹妹特特的带了两箱子东西回来,一会子寻张管总要去,我先出去了。”说罢,一溜烟跑了,叫薛姨妈和宝钗又气又好笑。
宝钗无奈道:“哥哥也真是,这还是‘特特’带的,竟放了一二十天才记起来。”薛姨妈也跟着摇头,只是正主跑了,也无法儿,只打发人去请张管总将东西送来。
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小厮搬进了两个夹板夹的大棕箱,母女二人打开一看,只见一箱是绸缎绫锦洋货等家常应用之物。另一箱却是些笔、墨、纸、砚,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花粉、胭脂等物,显见是给宝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