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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信用的是上好的澄心堂纸,只有寥寥数语,请宜宁于祥云酒楼再会,落款是谢蕴。
她可从来没看到过谢蕴的字迹吧?再者谢蕴见她做什么。
宜宁有些狐疑,信就先暂时搁到一边没有理会。
罗慎远晚上回来的时候,宜宁还在林海如那里跟楠哥儿玩,罗慎远到正房来请安。成亲数日,这孩子总算是跟她亲近了起来。被她抱着不哭不闹了,用小手绕着她的脖颈,但看了罗慎远一眼,立刻转过头不理他。宜宁笑着拍他的小屁股。
林海如很喜欢楠哥儿和宜宁亲近。
今日罗成章在家中吃饭。宜宁屈身喊了声父亲。罗成章面色微松,毕竟还是当女儿养了这么些年,想到宜宁小时候的样子,倒也不是全然的厌恶。
养个小猫小狗的都还有感情,更何况是孩子。
一会儿罗宜怜和罗轩远先后进来,次第给罗成章、罗慎远请安。罗轩远坐下之后,罗成章就问他的功课,罗轩远对答如流,少年的声音很清朗。罗宜怜就说“爹爹,我看轩哥儿读书辛苦,府中分给他丫头婆子不多,想请您多分几个伺候他起居,他便能专心读书了。”
罗慎远一向疼爱这两兄妹,听了侧头就问林海如“拨了几个伺候轩哥?”
林海如道“丫头四个,婆子两个,小厮四个。紧够用了。慎远当年读书的时候,身边总共才三四个人伺候。用这么多做什么!”
罗宜怜微一咬唇,弟弟从小就是被众人捧着长大的,罗慎远那时候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子,哪有这样提出来比的。
“那就再多拨两个婆子吧。”罗成章说,“他大些了自然要多些人手。”
“不行。”罗慎远开口淡淡道,筷著轻响着,“人够多了,又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被儿子当面驳了,罗成章有些下不来。
罗轩远听到这里就站起来,清秀的脸上露出笑容“三哥说得是,伺候的人已经够多了,我自己倒也做些事,就不要增加人手伺候了。”
下面不动声色握了握罗宜怜的手,让姐姐莫要多说了。
毕竟为这种事情争没意思。
罗宜宁默默看着两人的举动。
这顿饭吃完之后回去,宜宁走在罗慎远身侧,跟他说“这几年轩哥儿倒是长进了。我走的时候,记得他还和罗宜怜关系不好,如今怎么好起来了?”
罗慎远回头看她一眼,才道“血缘之亲不是轻易能斩断的。罗轩远又是个聪明人,他姐姐对他好,他自然就会回报。”
罗轩远身上毕竟有罗家的血脉,跟三哥是兄弟,只要被养正了就不会差。
现在罗家是三哥当家作主,他的意愿不会有人忤逆。罗轩远就算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有哪天越得过罗慎远,还是差太远。宜宁问“那你也会管他?”
“朝中事多,家中的事我管得少。”罗慎远跟她说,“但入了朝堂就明白,家族与人息息相关,他走出去别人只会说这是罗慎远的弟弟,而不是罗轩远。”
罗慎远现在代表整个罗家。家中人要是不好,也会影响到他的名声。
宜宁觉得他非常理智。
他回去之后还要看工部的公函,宜宁今晚撸了袖子,准备给他来个红袖添香。
书房里烛火静静地烧着,她磨了半天墨,侧头看他却总是不下笔,不由道“我这墨水都要干啦,怎么想这么久都没有写?”
“哪有这么容易。”罗慎远放下笔。“批议开矿采石,不能轻易决定。否则贻害无穷。”
玳瑁端了补汤进来,宜宁拿汗巾垫了底,揭起盖子递给他。
“你喝这个,我来看看。”她颇有种在培养未来首辅的成就感,拿过他刚才看的折子自己看。这些东西又无趣,几个矿藏的什么矿位矿深,的确不如大理寺断案有趣。
罗慎远喝着汤,靠在椅背上微笑看她“你瞧出个所以然了吗?”
她眉头拧着“我怎么瞧着这几个都差不多啊……”
一只大手从她身侧拿过折子,他在她身后俯下身,整个人靠近她“你看得懂什么?继续磨墨,我来写。”
好吧,还是给他磨墨。
罗慎远执笔蘸墨,凝神思考片刻。一手撑桌沿,随后才下笔。
罗宜宁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他无比的好看,她突然很明白为什么这家伙前赴后继的有这么多人喜欢。与长相无关,这是一种□□。
待他写好之后,宜宁才拿过来看。写得条理清楚,批文字体工整。
“好了,回去歇息吧。”罗慎远叫小厮进来收拾东西。
等他牵着自己往正房回去,宜宁才告诉他自己明日要回英国公府的事。
“带上你的护卫一起出门。”罗慎远只是叮嘱她。“早去早回。”
宜宁仰头看着他一笑。不就是回一趟门吗。
英国公府最近倒是热闹,天气渐渐转冷了,门口的大槐树都掉完了叶子。魏老太太的屋子里早早地用上了暖炉。宜宁在她屋子里同赵明珠、魏老太太商议。
祖孙三人盘腿坐在罗汉床上。
“八字合得,也是个旺夫的命格。”魏老太太说,“你父亲打算娶她,亲事大约在两月后,还要选个吉祥的日子才是。”
宜宁眉头一挑“这么着急?”
魏老太太把手里装杏仁的攒盒递给她“这杏仁有股奶香,格外好吃,一会儿你带几盒回去。”又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亲,说做什么就是什么。不过徐小姐父母早逝,唯有徐国公这个哥哥照料着。虽然在家里有哥哥嫂嫂宠,但毕竟已经十七岁了,早嫁为好。”
魏老太太说“你且宽心,以后你回来还是一样的。”
她担心继母对她不好?
宜宁苦笑,她这辈子也是命途多舛,算来这是第三个继母了。还是个没比她大几岁的小姑娘。“父亲就这么答应了?我还以为他会挑许久呢。”
“你劝他了,他还有不听的!”魏老太太笑道。何况她身体的确越来越不好了,宜宁出嫁,明珠又是外人不能插手英国公府,没有别的办法。
赵明珠跟她道“宜宁,舅舅还做了你的衣裳首饰,一会儿给你一起带回去。”
结果宜宁从娘家回来,一马车都堆满了东西,满满当当的。
宜宁总忍不住想以前。她从侯府回去,家里人对她尊敬又客气,她好像是个陌生人一般。这样才是娘家。若不是新婚前一个月不得分床,她们铁定是要留她住十天半个月的。
“少奶奶,咱们是要回去吗?”外头护卫问道。
宜宁想了想说“去祥云酒楼。”
她倒是想看看谢蕴究竟要做什么。
马车停入了祥云社内,这里女眷常有出入,故门禁很严,宜宁递了罗慎远的名帖才进得去。她上次来过,知道这位是罗大人的妻子,伺候的婢女便恭敬地把她引到了楼上。
“谢姑娘可在此?”宜宁问婢女。
婢女屈身“谢姑娘在的,方才陪着位夫人下楼去了。奴婢去给您传话。”
宜宁移步栏杆前,却看到台阶下的石榴树旁站在一个人。
这女子穿了一件披风,发髻非常的素净,半点装饰都没有。虽然人近中年了,但是气质文雅,衣着也非常的素净。她的身后站了两个小丫头,她正在抬头看着石榴树上长的石榴,柔和沉静。
“夫人,那边的花开得多热闹啊。您不如去那边看看……”身后的小丫头劝她。
宜宁听到身后有位世家夫人小声说“这位怎么出来了……”
“不是说现在吃斋念佛的,都不肯出来了吗。瞧着病怏怏的,也不知道这些年都怎么了。”
“她丈夫就这么死了,留她一个人也是怪可怜的……”
“可怜什么,不是说曾杀了人吗。现在这样也是报应了。”
那人仿佛听到了这边有人在说她,隔着栏杆看了上去。扶着丫头的手说“走吧。”
宜宁面上平静无波澜,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这个人是她最熟悉的人,怎么能不熟悉呢。这就是原来的宁远侯世子夫人谢敏,她的长嫂。
当年她刚嫁入宁远侯府的时候,谢敏已经名满京城了,她是谢家的嫡长女,才华盖世,宛如今日的谢蕴。其实谢蕴还不如她,当年的她真是无人能出其左右。
一开始,谢敏也没有看重过她,两人的交集淡淡的。再后来宜宁被人害死,殒身悬崖,困于玉簪子中二十多年,见尽了事态变迁。
而谢敏则从云端跌落,丈夫也被陆嘉学杀了,她自己也再不问世事。
宜宁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那些在偏院里,听着念经声的日子,宛如困兽般的日子仿佛历历在目。她捏紧了栏杆,手骨泛白。竟然是谢敏!
她看着谢敏的背影,随后有个人走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了谢敏的胳膊,笑着说“姑母,戏还没有看完呢。您怎么下楼来了?”
是谢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