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修
天歌没有想到自己会收到翟高卓的邀请。
对于这位府尹大人突然的举动,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毕竟先前在林神医院里的时候,翟高卓并不曾对她表现出特别的关注或是旁的态度。
就在她寻思间,那仆从已经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处亭子道,“林公子,大人在亭中等您。”
天歌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正瞧见翟高卓独自一人坐在亭中。
谢过仆从之后,天歌信步向前。
听到脚步声的翟高卓转过头来,不等天歌上前行礼,他倒是先指着旁边池中含苞待放的菡萏道,“第一次见你,我记得也是在这亭子,只不过那时这池中还没有花苞的影子。”
“古人总说时光倥偬易逝,不过如此看来,若以这满池风华为价,倒是划算得很。”
天歌大方接过话后,这才朝着翟高卓行了一礼,“见过大人。”
“此处没有外人,无需这等虚礼。”翟高卓抬了抬手,又指着石桌对面的凳子,“不必客气,坐下说话。”
天歌颔首谢过之后,虔身坐了下来,没有客套推让的扭捏,更没有不懂礼数的随意,只让人觉得落落大方,养眼非常。
翟高卓望着她,不减面上欣赏。
“先前林神医说自己收了个好徒弟,我只当他玩笑。以他这般眼界和身份,整个大周哪怕是太医院里,都有不少人抢着拜他为师,然而他却一个也瞧不上,只说少了灵性。我原忖着临安城里怕是没有能合他眼缘的人,不过如今看到你,倒是明白他没有选错人。”
“大人过誉,晚辈愧不敢当,不过是师父抬爱罢了。”天歌一脸谦逊恭敬。
但她依旧想不明白,翟高卓是如何看出林神医挑自己没挑错的。
“方才在院中,你临变不惧,镇定自若,确有大医风范。跟着你师父好好学,传承好他的衣钵,终有一日,你会青出于蓝。”
翟高卓继续鼓励。
天歌继续迷糊。
敢情尊贵的府尹大人专程遣散仆从,留下自己单独谈话,就是为了给与晚辈谆谆教诲与诚恳鼓励
“上次你跟徐家丫头来我府上,给的那个方子,林神医说很是有用,你许是不知,家慈用了你说那方子之后,如今已经可以在院中行走。若论说起来,我应当好好谢谢你。”
翟高卓的话终于转了个弯儿,天歌抖擞精神洗耳恭听,顺带甜言蜜语一脸乖巧。
“老夫人身体康健,都是翟大人爱民如子积来的福报,若真要说那方子有什么用处,也该是我师父的功劳。晚辈不过因以往见过有人生同样的病症,所以斗胆冒昧献方,最终酌情用药,还是多亏师父他老人家。是以大人这般赞誉,晚辈着实愧受。”
人都爱听好话,就算是翟高卓这等清官也不厉害。
天歌这番自谦听得他极其耳顺,于是翟高卓也不再绕弯子,敞开天窗说亮话道“我听说你如今是徐记的花师”
“是。”天歌颔首。
“前些日子,朱家和苏家分别推出了新香,按照惯例给秋云丫头送来试用,岂料这丫头却寻了我,说这两家所用的方子,都是你原本为徐记设计的秋香。对此,你怎么说”
“人亦有容颜肖似,更何况取自百花的脂粉不小心想到一处去,巧合做了同样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不可。”
翟高卓才不相信她这句鬼话,当即瞪了天歌一眼,以“你当我是傻子”的神色望着她道,“人有亲缘方肖似,这脂粉能一样吗譬如那路边摆摊卖馄饨圆儿的,家家都是面皮儿裹肉,可吃起来那味道能全然一样吗你肯吃了这亏,徐记肯吃了这亏”
林神医那强硬的性子,怎么就收了这么一个挺不直腰杆儿的徒弟
想要看在林回春和自家女儿面子上,为天歌撑腰的翟高卓很是不满。
“翟大人在任职杭州府以来,在大周各州中,杭州每年两次的绩考皆优,民众也因之而得以减免赋税。如今已经临近六月,上都的绩考官员只怕已在路上,在这关口若是出现这样的事情,定会影响到杭州百姓下半年的税额。此外,朱记是临安城乃至整个杭州的赋税大户,若是他们的生意受损,今年缴纳给府库的税额,也定会减去不少。不管怎么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翟高卓本有不满,可却没有想到眼前这小子竟然想着这么一层。
州府的绩考直接关系百姓的赋税与生活,的确是个不小的问题
“那你们就吃了这亏”翟高卓有些抱打不平。
他得顾忌寻常百姓的日子,但徐记这样的商户也是他治下一员,如何能因其富庶,便让人吃了这样的亏
这是全然没有道理的。
而且向来逐利的商户里,难得有这般体谅和挂记百姓的,他又哪里真能当做没有这回事
“亏自然是不能白吃的。”天歌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慧黠,“只是眼下顾全大局,只好咽下这口气。但若什么都不做,又难免助长别人的嚣张气焰,所以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听着眼前这少年毫不客气的开口,翟高卓忽然有种自己被算计的感觉。
尤其是当他听完天歌的计划之后,更是确信了自己方才的猜测。
“我当你是只猫儿,原来竟是只藏了额纹的虎怪不得林神医收了你做徒弟,你们是师徒二人,都不是那等绵软的性子而且两个人一道绕个弯子,竟然就这么将我给套进去了。”
翟高卓这话说的直接,言辞也一点不客气,但从他那语气当中,天歌可以肯定他并没有生气。
而且不知怎的,她竟然听出了一丝欣赏的意思。
这下倒真让天歌糊涂了。
“我师父,给您说了什么”天歌试探着问道。
翟高卓一愣,“你不知道那你可知道你师父替人治病的条件”
天歌摇了摇头。
翟高卓便解释道,“你师父替人治病,诊金从来不用银钱,只一点,让病患或其家人答应帮他做一件事。但具体是什么事,他又不说,只等需要之时再开口。若信不过他,怕他要挟的,哪怕病入膏肓,他也不会治。所以有不少人骂他没有医者风范,他也不理会,只不治那些人便是。到了后来,这些人没了法子,照样寻到你师父跟前。时日久了,便没人敢放胡乱放肆了。”
“尤其是后来你师父名声大噪,上都不少勋贵之家甚至皇亲国戚都请他治病,他也依旧是这一条。你想想,那些人何等身份,一言千金,却还是只能按你师父的规矩来。你说他这是不是把自己往刀口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