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汪少爷的欠条啊”袁应肉疼万分,实在不忍心再次强调那是九十六万两白银。
然而胡承修闻言,带着几分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在袁应期待的目光中,却没有将那还未完全泅湿的欠条及时捞出,反倒拿起手边的筷子,将那欠条又往里头戳了戳。
边戳边道“你说得对,汪少爷既然是我的兄弟,这欠条一开始就不该立,早早便该撕掉才好只可惜这会儿浸了酒水,只能让它浸地再透些。”
袁应有些想掐死自己,甚至怀疑眼前这位是不是己方叛徒敌方奸细。
侯大人怎么就派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代他出面啊
看着被戳到杯底,只剩下小小一团,甚至连字迹都已经晕染开的欠条,汪皓咽了咽口水。
如果说先前他还怀疑胡承修对自己有什么企图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他对此人已经彻底放下心来。
唯一的证据已经不在,这胡承修就算是想要威胁自己,又能靠什么威胁
所以唯一的可能,或许这位根本就是没有目的。
这么一想,汪皓只觉整个人都浑身轻松,当即吆喝着让人再送酒水过来,誓要和胡承修不醉不归。
而胡承修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波澜不惊的模样,只倚着椅背,懒散的吃着菜,好似方才将九十六万毁于一旦的人不是自己,此刻汪少爷想要竭力讨好与结交的人也不是自己。
但就是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汪皓对他更为敬重和崇拜。
这就是底蕴这就是气度
平日里那些个跟他交好的人,个个唯唯诺诺捧着巴结着他,哪里有这样的气质
此刻另一边的甲字间,众人清楚的听到了隔壁的对话。
姬修齐喃喃道,“娘的就算是爷这么有钱的人,也不敢这么玩儿”
有钱了不起啊能这么花
姬修齐觉得隔壁屋的小子应该是没有挨过揍,若是让他也体会一番被吊在树上一番打,再饿上个三天的经历之后,肯定不会这么不懂事。
生阳见自家小少爷好像输了阵仗,不由好心提醒
“您忘了您曾经用银票煮过粥的若是那锅再大点,这估计也就差不离了。”
“你闭嘴”
姬修齐愤然开口,这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天歌扑哧一声笑出来,“姬兄说得对,有钱也不能乱花。”
姬修齐望她一眼,不知怎么总感觉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嘲笑。
他瞪了瞪生阳,而后扯开话题,“北地有这么一号商人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有钱到这种地步,但是他居然不知道,这一点也不合理。姬修齐想道。
“他说的是假话。”
天歌敛却笑意,淡淡开口。
“啥”姬修齐一愣,“怎么可能”
那可是九十六万两银子呐
“你可别忘了,这银子是怎么来的。”天歌叩了叩桌面,“若是他真的有钱,为何不直接支取自己的银子那聂掌柜又有如何不肯说出取钱的人是谁”
姬修齐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这可是我家的银子”
“还有一点,镇西大将军胡振远,可是一个行得端坐得正的人,让他跟潘炳涵一样在军需上动手脚,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别人或许并不知晓,但天歌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
西北镇西军不管是在大齐还是如今的大周,都是整个王朝兵马中军备最强兵马最好的一支。
他们不像是江南的兵马。
在江南这样的安乐之地,远离战事地区的天然地理优势,让江南兵马怠惰,行伍懒散,根本不懂得战争的残酷。
所以当真正遇到敌军的时候,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但镇西军面对的,是健壮强大的大金铁骑,马背上的强大敌人和血的历史教训教会他们,在敌人面前,普通士兵只有具备刚强的体魄和上好的装备,才能换来生存的机会。
这个道理,天歌懂,镇守边关多年的镇西大将军自然也懂。
当初卢光彦想引大金入周,就是被镇西军死死守住,才想法子引了西南之乱。
不过让天歌没有想到的是,胡振远的儿子胡瑾琰居然是个瘸子。
当初胡振远被刺杀之后,难道就是这个瘸了腿的少年人,率领镇西军顶住了后来统一大金的佐努的大军压境吗
若真是这样,那还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在天歌兀自沉思的片刻,姬修齐再次问道
“林哥儿,你既然知道这人叫什么,可知他是何来路”
天歌摇了摇头。
“我也只知道他的名字罢了。他旁的话都是假的没错,但这名字却是真的。”
姬修齐闻言有些颓丧,“看来今儿个晚上我们是白费功夫了。”
“倒也不见得。”
天歌弯了弯唇角,“至少,我们知道汪家是如何才登上杭州首富的位子了。”
而且,这也让她终于想起来,先前在听郑管事说完朱二的事情之后,那被她忘记的事情是什么。
那是曾经在豪赌之夜被她想起,却又转瞬抛之脑后的事情。
不管是汪家还是潘家,在她前世的记忆里,都彻底在元和十四年的春天如大厦倾颓。
潘家的罪名,是军需私用和意欲屯兵造反。
而汪家,则是当年广西大灾的国难财和勾结潘炳涵。
而眼下,正是元和十三年。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将在半年后彻底被暴露出来。
一想到这里,很多先前看上去并无关联的事情好似一下被串联起来。
草蛇灰线,伏延千里。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不管是朱二,还是侯茂彦,甚至归家,乃至于胡承修,好似都这样被串在了潘炳涵的这件事情上。
天歌猛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面上是难以掩饰的激动。
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外头传来一阵敲门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