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小屋闷闷沉沉,但该有的物事却一应俱全。
尸体早在罗刹司众人到来的时候便经过仵作尸检送离,但地上的血迹却依旧留在原处。
胡承修看了一眼地上的血痕,绕过几步避免踩到,摸上了另一面墙壁。
许是因为常年在屋中磨豆,从墙角蔓延而上的地方有许多生霉渍的污痕,墙皮也有几分脱落,只是相较于其他地方散落的白灰,此处墙角却颇为干净,想来是经常清理的缘故。
上方的墙面上贴着民间常见的年画剪纸,上面胖大的娃娃穿着绣福肚兜,骑坐在鲤鱼身上,正是常见的连年有余的挂画样子。
旁边其他几幅也是多子多孙,福寿延绵之类寄寓着好兆头的剪画,看上去多少为这独身男人的小屋增添了几分热闹与吉庆。
甚至旁边还有一个小儿才会玩耍的拨浪鼓。
只不过相比于这些今年新贴的年画,那拨浪鼓显得陈旧非常。
小鼓外围一圈的边缘已经磨得光滑细腻,甚至泛着微微的光,而用来甩动锤鼓球的绳子还有打结的痕迹,明显是先前曾经断过一次,后来被人重新接了上去。
摸完一整面墙之后,胡承修拍着沾染在手上的灰,但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那拨浪鼓上后,忽然就此凝住。
在罗真走后被替换进来打下手的罗刹见胡承修愣住,不由出声
“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我记得你们先前说,这刘宁乃是一人独居”说这话的时候,胡承修的目光一直落在那拨浪鼓上。
“不错,此人自打来到上都之后便一人在此,无有父母妻儿。”
“那此前呢可有妻儿”
“据那边茶铺的老板说,好像没见过有什么女人或是孩子来寻刘宁,此人与大伙儿聊天的时候,也从来不曾提说过这些,但遇到媒人来说亲,却从来都是拒绝。”
“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胡承修伸出手,慢慢将挂在墙上的拨浪鼓拿了下来。
不同于方才他摸过去的地方,拨浪鼓的手柄光滑细腻,甚至没有一丝灰尘粘在上面。
“哒哒”
轻轻的鼓声随着胡承修手的转动传来,在逼仄的小屋中响起。
“哒哒哒哒哒哒”
拨浪鼓一声一声传来,在沉寂的屋内显出几分诡异,不过这声音很快止住,因为持股之人被鼓面上的图案吸引。
上面是一个光着脚丫穿着肚兜的总角小儿,只是与年画上胖小子所穿兜头上的五福图案不同,鼓面上的总角小儿衣服上面的图案是一头狼。
一头在月夜下啸月嘶鸣的苍狼。
胡承修捏着手柄的手指骨节微微发白,最后完全将那拨浪鼓攥入手中。
“仔细搜查这间屋子,所有与文书或是有苍狼图案的东西全部带回司中”
说完这句话,胡承修大步从屋里跨出。
“等下让罗真将调来的记录全部送到冯允谦府上你们几个留下来搜屋,剩下的人跟我去冯府”
望着胡承修大跨步离去的背影,被点到的几人面面相觑。
“咱们不是刚查过冯府么大人是不是忘记了”
一只脚伸过来踹到疑惑之人的的屁股上
“大人怎么可能会忘记一定是冯府有什么别的动静都麻溜的别发愣了跟上跟上”
大理寺右卿冯允谦府邸。
看着去而复返,甚至有几分气势汹汹的罗刹司众人,冯夫人不由愣怔住
“大人们这是”
“冯大人书房在何处”胡承修问道。
冯夫人愣了愣,直觉开口指路“这边过去最前面那间便是。大人们”
不等她说完,胡承修已经迈开步子朝着书房而去,将冯夫人晾在原处。
旁边的婆子见状颇有几分不满“知道的明白这几位是来查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府上犯了什么事儿呢”
回过神来的冯夫人闻言白了婆子一眼
“仔细收紧你的嘴巴,说错话得罪了这些人,便是我也保不住你老爷就这么不清不白的没了,咱们阖府上下就指望这些大人帮着查案呢”
说完这句话,冯夫人连忙跟了上去。
书房外,几名罗刹分立两边镇守,只留了胡承修一人进内查看。
见冯夫人上前,顿时有人抬手挡路
“夫人留步我家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冯夫人被这话一噎,虽然心中有几分憋闷,但却还是依言后退两步
“几位大人莫怪,是小妇人唐突了只是夫君离世突然,几位大人过来查案,小妇人便想着过来看看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既如此,这便不打扰各位了。”
说着行了一礼折身回走,只是没过两步便被人出声喊住
“夫人请留步”
冯夫人回头,正瞧见原本在屋内的胡承修出现在门口,“请夫人进屋说话。”
上都各个官员的府邸都是按照规制建造,因此冯允谦的书房并没有特别的地方,除却书架上多是卷宗与大周律之外,与寻常读书人无异。
站在书架边,胡承修随手翻阅着上面的卷宗,与冯夫人叙话
“冯大人之死,夫人好似并不悲伤。”
这话说的直接,甚至猛不丁带着几分怀疑的意思,但冯夫人诧异过后便重新恢复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