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夏旭连驾崩的噩耗就如重重撞在夏念心上的利石一般, 猝然又吃痛。惘然无助之际, 慕息泽那句“不会”似镇心之剂, 压下她心中芜杂如野草般的愁绪。
可若自己真的长留在此地,当真能接受他慕息泽日后三妻四妾?还有一点, 是她始终不愿想的——慕息泽是皇子,日后若成为储君,继而君临天下, 那自己便要成为那每日望眼欲穿的宫妃中的一个。
夏念心中如明镜,她所向往的感情, 在这里犹如痴人说梦。
“念姐姐, 念姐姐!”
察陵湄的清脆的声音从阁外传来, 打断了夏念的思绪。
察陵湄昨日未敢在晚上去点梅阁烦扰夏念。自她与宁澜在街巷上晃荡了半日后, 便由着柳叔安排住进了王府的客房。今日一早, 想着昨日自己的鲁莽言辞心有微澜, 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看看自己姐姐了。
“湄儿,你来了。”
“是,姐姐。”察陵湄坐下,却不似昨日初见那般跳脱, 反倒暗暗观察了一下夏念才睁大那双秀气的眼睛小心问道:“姐姐,睿王昨日可安慰你了?”
夏念点点头, 看着察陵湄审慎的模样莞尔一笑:“湄儿放心,我无事。只是总归有些突然,你告诉我也是应当的。”
察陵湄认真点点头,却见眼前夏念仍旧眉心微有愁绪, 便转了话锋:“念姐姐,我将这睿王府饶了个遍,才觉得你的点梅阁真是好地方。我还看到一处很是普通的屋子,好像叫什么落萱斋,那管家却说,那屋子不准外人进去。姐姐去过吗?”
落萱斋,原来是不准外人进的吗?
“去过一次,”夏念手里不住地摩搓着手绢,心中微动,随即又道:“昨晚住的还习惯吗?”
“说起这个,本来觉得客房内极冷,比东琴国冷多了。”察陵湄眼睛忽然亮了亮道:“不过晚间有一个极漂亮的姐姐特意给我换了床加厚的被子,睡着便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那姐姐可是穿着一身红衣?”
“是的,看着不像是府中丫鬟。念姐姐,她是谁?”
“丹颜,他的妾室。”
夏念蓦地垂眸,猜到了是丹颜。丹颜,恐怕是府内半个管事的人了。
“我听过哥哥说起过这个女子,听说原本是镇国公府歌姬……”察陵湄停下话头,略略思考了一阵,又道:“不过念姐姐,我觉得你比她好,湄儿更喜欢你。”
夏念看着察陵湄乌黑的眸子俏皮轻眨,蓦然展眉轻笑,笑着笑着却又有一丝苦涩涌上心头:“湄儿,我有个难题,你可愿帮我解答?”
“姐姐说便是。”
“那湄儿听仔细了。风把一棵种子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颗种子不喜欢那儿的天气,也不适合在那儿生长。可那种子却喜欢上了那里的一棵大树,想在那棵大树旁落地生根,”夏念睫毛忽地颤了颤,微微叹气:“这个时候,若是风同意将种子带回到它所来之地,你说这种子该不该离开?”
察陵湄敛眉深思,许久才认真回看夏念,反问道:“念姐姐,那种子真的很喜欢那棵大树吗?”
夏念郑重点点头:“很喜欢,非常喜欢。”
“那答案不就出来了,”察陵湄眉眼一弯,嫣然含笑:“自然是要留下来啊。”
“为什么?”
“因为那种子若是回去了,它的心和身便在两个地方,哪里还能长得好呢?”
夏念微怔,察陵湄看似漫不经心的回答如一缕清风,拂过她的心间,拨开了心头迷雾。
既来之,则安之。已有所爱,已有所念,何必再执着立身于何处?
“湄儿的回答,我真喜欢。”夏念浅笑,主动握上了察陵湄的手,又道:“昨天跟宁公子玩的可还高兴?”
察陵湄一听到宁澜,眼里有了星辰一般亮了起来,重重点了点头。
夏念心中明了她对宁澜的欢喜,也不再戳破。只不过想起昨日慕息泽奇怪的话,心间为眼前这澄澈明媚的女子怅然:“你家里人倒是放心你一人出来?”
察陵湄抿了抿嘴,低下头喏喏:“念姐姐,其实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母亲和哥哥都不知道。”
“什么?那他们岂不是要担心坏了?”
“母亲向来不爱管我,哥哥定然知道我来这里了,再说念姐姐还不知道我哥哥那性子,是从来不知道着急的,”察陵湄说到此处,眼珠一转道:“本以为姐姐会成为我嫂嫂,不过听哥哥说了钧安殿的事之后,湄儿倒是真心佩服姐姐的勇气。”
夏念一时语塞,当时东琴皇宫钧安殿上,若不是有慕息泽,自己应当也不会那般大胆的。
倒是这察陵湄,如今这般难道是学了自己?
“湄儿,你当真很喜欢宁公子?”
“不怕姐姐笑话,自宁澜来察陵家为母亲医病,那时我第一次见他,我便喜欢他。我认定他,便不会变,必要追之寻之的。”
“可是,宁公子似乎……”
夏念瞧着察陵湄笃定倔强的神色,欲言又止。察陵湄却丝毫不在意:“我知道姐姐要劝我,哥哥也劝过我。可是我只知道,喜欢又收不住。宁澜现在不喜欢我不要紧,只是他也还不喜欢别人。那我便先缠着他,如若哪一天他觉得他想要喜欢谁了,或许想到的第一个人就会是我。”
夏念倏然无话,想不到察陵世家的这个小姐竟是这般的敢爱敢言,果断勇敢。只是宁澜面上虽是一个风趣疏阔之人,可越是这般对谁都平易无差的人,越是难以看透其心意。
“念姐姐?”
察陵湄见夏念半天不说话,便又喊了她一声。夏念回神过来,只点了点头,笑笑道:“不悔就好。”
这话说给察陵湄听,却也是在劝慰自己。
“念姐姐,估计他们也快议完事了。我要去寻宁澜,姐姐要不要随我一同出去?”
“议事?”
“我忘了告诉姐姐,今早我便看到宁澜与另一个人一同进了府,宁澜告诉我那是恭王,还说他们要议事,现在也该好了。”
恭王,夏念只见过一次,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事。
察陵湄见夏念再三犹豫,便一把拉过了她的手:“姐姐随我去吧,别老是闷在这屋子里了。这次一见,都觉得姐姐不似以前那般爱玩了。”
二人来到慕息泽书房前,门却仍旧紧紧闭着。察陵湄歉意笑了笑:“念姐姐,是我太心急了。”
夏念微微摇了摇头,以示无奈和原谅,一抬头却见远处一抹翩跹红影,是丹颜。
许是学舞的缘故,丹颜步态甚是轻盈曼妙。她此刻手中端着两盆小食,是准备送到书房的,待注意到察陵湄和夏念,她似是微微一惊,继而嫣然一笑端庄行礼:“参加公主,郡主。殿下想必快要好了。”
红色是张扬骄矜的颜色,可这丹颜身上却成了婉约从容之美。如此大方而沉稳的女子,即使想要嫉妒也是无法,是只舍得让人羡慕的。
夏念点点头:“好,丹颜你先进去吧。”
丹颜只是慕息泽一个妾室,却能在恭王到来议事之时随意出入他的书房。
许是,慕息泽真的许了她不少特权。
书房外姐妹二人在书房外继续又待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若不是察陵湄坚持拉着夏念,她恐怕早已经回去了。
终于,听到后面的门开了。
最先出来的是慕正凛,而后是慕息泽和丹颜,最后才是宁澜。见到夏念和察陵湄立在外面,除了丹颜以外,其余三人都惊了一惊。
慕正凛一身藏色锦袍,腰间束了玄色宽腰带,显得人精神却也严肃。他走向两人,先是看向夏念,浓眉略展,笑了笑道:“长公主很是早,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我这二弟最是不会照顾人的。”
“多谢恭王关心,住的很习惯。”
慕正凛也只客套点点头便又看向察陵湄,眼里却亮了亮。察陵湄今日着了一身散花水雾百褶裙,淡淡的青色,加上那娥眉大眼,显得越发可爱。
“听闻察陵郡主也来了二弟府上,”慕正凛看了看已经走近的慕息泽,又道:“今日倒是有幸见着,看来东琴果然是个钟灵毓秀之地,女子个个皆这般抢眼。”
慕正凛看着察陵湄的眼神,让夏念觉得有些恶心,正欲说话时,慕息泽却先开口了。